悠远得西瓜

云在青天水在瓶

枕戈待旦(九)

四个人在客厅围坐一圈。王天风坐的最靠里,面对着大门口,占据唯一的一张靠背木凳子。

苏太太和明镜在沙发上一人一头。沙发套子是明镜来新换的。原来的颜色她嫌暗。换的印花,也就是外国人喜欢的那种大红的花配浓绿的叶子,倒也不俗气。沙发这头是配套的独坐。小姑娘坐上去,就更显的小。跟十几岁似的。王天风好像说她刚满二十,年岁是不大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啊?”明镜觉得自己开口声音还算平常。眼见着这个小姑娘眼圈就红了。明镜回头看一眼苏纨,来者不善,虽然等着破题呢。看着这水嗒嗒的小人。还是不自觉的心软。

声音也柔细“阿姊,以前到上海,听闻过阿姊是个女中豪杰。阿妹跟您不一样。我是个命不好的。您说的名字,其实没有名字。我死过两次,连这个人现也只剩这个身子。姊姊既然问起。我说给阿姊听,您可愿意?”

明镜心里是烦的。眼旁边看的姨太太进门,开始伏小做低后来不成体统的比戏还多。但是这个女孩子,软软的嗓音慢慢的说,就想听听。她既然知道自己,到底怎么敢踏进这个门口,自己真不知道。王天风果然是个有本事的,把人迷成这样。

巴黎的下午去向傍晚的时光缓缓流动。渐渐西斜的光阴中明镜和苏纨就听了这样一个故事。在中国,这样的故事不是少数。甚至是每个人身边都有的一个或好几个被乱世的狂波颠倒、拍打,至于扼杀的美丽生命。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孩。又跟她们脆弱的生命不一样。她不忿而去抗争,她主动自去掌握。她的第二次生命完全不同于第一次。而她的第二次死亡,彻底让明镜震惊。明镜忘记了原先对她的种种揣度,眼光从惊讶变成了敬重。紧紧拉着她的手,“你才是巾帼英雄。你才是!”苏纨瞥了一眼旁边表情没有任何动摇的王天风,也拭去了腮边的泪水。

再看眼前的人,这细弱的筋骨也是含着不屈的精神的。可是,明镜想起来源,眼神明明白白的带了疑惑。留姑娘住这里,当然没什么不好。这样让人敬爱的小妹子。确实好亲近。但是当时王天风那个迟疑犹豫的劲头倒是哪般?想回头看他,想到这几天拈酸忖度他会不会落了行迹,回头也不好意思起来。心思正转到这里。面前的笑靥花一样的绽开来。

“姊姊瞧我, 竟说些没有的。其实是有一桩大事情”纤巧的身形轻快的跃起来,站定在明镜面前。明镜一怔,抬头看着她,这古灵精怪的姑娘,此时一脸郑重。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张大红的帖子来。

“明小姐,我现正式代表醴陵王氏,跟你提亲。”明镜吓得一唬。转脸就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了。

“然后呢,然后呢!”明台,不,是中央银行的崔黎明先生,都要贴在苏太太身上了。苏纨看着对面沙发上同样急切的眼神。稍微往后挪了挪身子。继续说“然后我就把帖子接过来了呗。”

“你大姐发了好大的脾气。”说着自己也笑了。“你们也知道,她这些年哪有那么糗过。”

明楼抿了抿嘴,低下头去。阿诚跟明台都在笑。明台一边笑一边问,那位小姐,到底有没有名字。

明楼还是低着头,明诚心里一动。苏太太瞧着明台,笑他好奇心重“那是王天风认得妹子,岁数是差的大些,可是人很好,行事有大家的气度。叫王晓蕙。”然后就转头面向明楼,他们在法国市政厅登记的。两个人拿的都是泰国的护照。明楼点点头。明台拉住苏太太还想听。苏紈歪了歪头,笑眯眯的看他“晚上我约了人吃饭。你还是去问明先生要信亲自看吧”

明台撅了嘴,“大姐写来的信,哪有苏太太你说的细致。”还要央求,看明楼和明诚都已经站起来送客了,只急着问,“那王晓蕙,是跟我大姐还有老师住在一起么?”苏纨拗不过他,一边走一边敷衍。“对对对,就住在楼下诚少爷房间。”一阵压迫感袭来,苏纨眼角扫到明楼脸色不好,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,就住了话头,紧走几步拎着药箱出门去了。

上海的傍晚也到了尽头,明诚送苏太太出门去。趁着最后一点儿亮,明楼轰明台出门。他在明公馆隔两条街租了一处院子。也挺僻静,过来蹭饭也方便。只是不能留宿,权当是给两个哥哥尽点儿心。只是这两个大的,颇不领情。今天周末阿香放假,估计两位明先生是晚上有节目。搜刮了厨房,把晚上的吃食打好包,明台也就翻墙走了。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位“王小姐”

明诚进屋,看明楼坐在沙发上还在看大姐的信。就坐到旁边,问“走了?”

“嗯”

“那~~~~”

“不知道。”还在看

“大哥!”嗓音低转

“晚上吃什么”看他是死心不说,明诚也就作罢,总之大姐好就行了,太多的。眼下他们也顾不了太多。

三弟兄对姐姐的婚事,满怀欣慰的同时,各自也有思虑。其实中间还有小小的一段插曲。连苏紈,在王天风、明镜身边的王晓蕙,都不知道的小故事。

就在去使馆登记的路上,王天风特意带着明镜绕了道,去看卢浮宫,明镜刚到巴黎的时候路过远远望了一眼。今天虽然不着急,逛景这种事儿也不是合适的安排。不过都决定了跟着他走,走到哪里就都跟着就是了。王天风拉着明镜的手,进了大门口,东转西转的走,脚底下铺的都是大块的石头。灰色的纯石头。踩上去就安心的踏实。明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景,拉着他的手,心里就是特别的安定。抬头是满眼都是的灿金雕花和白石头雕的小人像。展品有许多都摘下去了,空荡荡的。两人在一处门廊站定。王天风让明镜看门框子上刻得字。明镜法文才学几天。只认识圆润的线条知道是法国字母,意思是什么,一脸好奇。王天风指着一字一顿地读给她听“我们无法选择敌人。但我们可以选择如何战斗。”明镜肺腑里一股热乎气兜上来。转头看向王天风。只见他脸色郑重,眼里闪着明亮的光。转过头看着她“我王天风娶的,不是什么上海滩的世家小姐,是行携风雷的巾帼英雄。明女士嫁的,也是愿意与她共同守家卫国的热血之人。未来道路必定艰难。”话还未尽,嘴唇触到一片柔暖。明镜把手掩在他唇齿之外。此刻还需要说什么呢。有这心,这腔血。除了国家,都是你的。古老的皇庭迂回的廊檐下,有情人双目对视。毋须多言。何需多言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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