悠远得西瓜

云在青天水在瓶

洗白老甘


老夫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自称的呢?我摩挲拄拐,回忆不起来。我已经老到,完全想不起,奔马的蹄瓣踏在草坡上的触感。也无法确定从什么时候开始,这棵木杖不能远离手掌。
我还能够思考,记忆却已经慢慢的弃我而去了。
揽镜自照,皓首皴皮。老夫少年游学,过郿县桃林,也有被两个姑娘各牵一袖的故事。嬴师隰笑我皮嫩。我却暗嘲他羁于王妃,路不敢斜视。那时候献公的笑脸,被记忆抹平了沧桑。老夫从政卅余,首辅三朝。心里却自认还是那个废人殉,迁旧都,辟新法的郎君。他们父子两代人的迁都,变法。老夫都是支持的。虽然有的是真心,有的是敷衍。
站在朝堂上的甘龙,我支持了我的君主。支持了坐在正位上,社稷的执掌。
嬴师隰是一个人。我站到了他旁边。嬴渠梁开始也是一个人。后来来了一个卫国小子,不提也罢。
老夫从未看过孝公的笑颜,或许是我忘了。这些不甚要紧的事儿,老夫记不得。老夫只记得商君受封左庶长那日。开府典礼上的目光,明亮且勃勃。仿佛春日初晓,又如旅牧归乡。却唯独不该是君主注视他的臣子。从那时起,老夫惴惴多年。若有来日商鞅恃宠乱政,老夫要叫他知道。老秦人的朝堂上也有砥柱巨樑。就是那些年。老夫的胡子,头发,全白了。渠粱走的早。他们都说是老夫谋害了商君。他卫鞅连法都变得,老夫害上一害,便害死他了。若观秦无继主,法无大成。便是刀斧磔其颈。怕他抱着头颅,也是要继续行政的。
其志可敬,其人可畏。也终于他去寻他的君上了。至于是何缘由,是何布告。老夫记不得,也不愿去回忆。前日惠文王宣召,咸阳宫宫殿里有人语音窃窃说商君。老夫耳盲,听不真切。却起了悔心。若不是看见老夫,也引不起这些讨论。嬴驷应该是不爱听这些的。
惠文王召老夫是说什么来着?说老夫老了。连几天前的事情都记不清。我确实是老了。老夫气贯胆魄随着献公。提心摄气守着孝公。本打算兢兢业业再替秦国守几年惠文。犀首,张子,老夫的手,都要拎不起木拄了。
遥望生平,老夫都还记得什么呢?
磊土成墙的雍阳城。四楼六岗三十二望垛。每旬的换防须两班三百二十六人。石砌泥封的栎阳城。九楼四墙百二十垛。从献公二年开城至孝公十三年迁都咸阳。三十二年间每垛配的铁箭和箭支合计耗用精铁十五万八千斤。公子华笑老夫无尺寸战功所以尤细守防兹费。殊不知我秦崛起点点滴滴老夫位守大辅收藏于心。愿我大秦。总有人心怀敬慎记着它的点点滴滴。
他们说商君死而面乐很怪异。浅薄!生涯有知,事而有功,死而有待。何无乐矣?
我也很老很老了。时不时商君的眉眼就出现在眼前。明明不是什么值得记起来的事情。关系往近了说,也只是同殿为臣。世人传言,总是看见死去的人,是因为人快要死了,过世的人来召唤。如果是商君来召唤,老夫竟然是怀有期待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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