枕戈待旦（十）
外滩的上午时光其实是很冷清的。沿着江堰，森森林立着银行和交易所，路上匆匆走过行人，偶尔有黄包车飞奔掠过。更多的，还是高高低低大楼周围散落停滞的汽车。民国26年以后，上海金融虽然没落，但东方金融中心的地位，还是俨然的。明诚把车停在和平饭店对面。静静的等着约定的人。车窗外时髦的女郎坐在黄包车上一掠而过，年轻贪漂亮，已经换上了短袖的丝质旗袍。飘逸的长下摆扫着淡色的皮鞋，鞋跟把足腕的线条拉的纤长，身体前倾掩不住的急切。明诚下意识的衡量着瞄准距离。回过神来自嘲的撇了撇嘴角，伸出手腕看一眼表，才过去三分钟。时间安排的不妥当，明先生日省吾身。
明诚是随身带着枪的，可已经好久没扣过扳机了。摸的最多的，是账本。连另一位明先生，也要往后排。对此年长的明先生提出抗议。当然抗议的方式，斯文人物嘛，自然是含蓄的。开始是要茶要咖啡。后来是找书找文件。当明楼跑到储藏室把家里电闸拉掉，大声招呼“明天找人来修，不能耽误事情。”的时候。明诚觉得他们应该好好谈一谈了。
十一点整，明诚下车，随手把钥匙扔给停车的西崽。匆匆的往饭店西餐厅走去。潘三省来的时候，明诚为他点的茶正端上桌。
“明秘书太客气了。”潘三省还没落座，就热络的打起招呼来。”约兄弟，还大老远出来，直接去兆丰总会，哥哥招待你好好放松放松。”
“潘会长又打趣我。”明诚歪了下下巴“我家那位。。。”潘三省点点头，示意明白
明诚打出个一言难尽的眼色“除了周公馆和海军俱乐部。都快住政府里头了。”
“现在形势又不好，明家不如你潘会长风声水起，来的潇洒啊！”明诚想着堆成山的账簿，口气恳切。
潘三省笑着想点头。点下去头还没抬起来，又赶紧抿紧了嘴角。“这话说的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，明董事长是不在了，但你们兄弟可还是上海滩的架海金梁啊。”
明诚把手伸出来摆了摆，自己没觉得这动作有什么。潘三省还是弯了弯嘴角。
“不提这个，不提这个。阿诚兄弟，找我有什么吩咐？”
这口气让明诚想起一个故人，明楼负责上层建筑。明诚负责基础设施建设。打交道的总是这一类人。口气亲切，让人觉的跟这人共事就算不挣钱也能很愉快。
明诚狠了狠心“哎，你也知道。明先生是学经济的，在政府做事这些时间，是有政绩，但是管的是金融政策方面的调控。自家的买卖。其实…..”
潘三省眼神亮了亮。
“大姐不在了，家里的事情我也管不过来。”明诚把话说的犹豫，眼见对面的眼睛就透出光来。“明家除了钢厂，家化那块儿不算。主要还是两个纱厂支撑。”再停顿。“我想把纱厂股份制，一道加入棉纱商会。也少操心。”
潘三省心里一惊“你做的了主？”
明诚笑的真诚“你想哪去了，我既然来，就是有诚意的。”
明家的纱厂占了本地出纱量的十分之一。明镜骨头硬，纱织会和商会哪个组织也不参加。上海的棉纱期货交易几起几落，国民政府从这里面金山银山的抽，明家都没亏损。如果能把明氏的本地纱厂网罗到商会旗下。他作为商会的会长。对交易的控制权，那可是真金白银的底气。
“我说服明先生，明家的纱厂入商会就能接受期货交易。”
潘三省长出口气。看破红尘一样往后倒在卡座靠背上“条件？”明诚这么痛快，条件肯定割肉。
“我要你纱布和金属两家交易公司的股权。”
“不可能！”
明诚嘿嘿一笑“反正也不是你的钱，你就是表个态，我自己出钱买股票。”看他还是没松动“你那个证券联谊社，真不收佣金就是联络同业用的。也就骗骗日本人罢。老哥你赚那么多，给兄弟我分一口。”
潘三省看了他“明家可没饿着你。”
“我上面还有明先生。”一句话两个意思在里面。
“阿诚兄弟你这是用钱换我的权啊。这事儿我得回去好好想想。”
明诚也往后靠了靠“要说权，你那点儿权我明诚还真不放在心上。我也是想把明家的包袱找人帮我扛一扛。天天看账本”用手指点点额头。”头疼”
“你这头疼的差事，天底下怕是多少人盼得眼都蓝。”
“话说回来，好歹也是明家的产业。“明诚往潘三省身后指”天塌下来，有个子高的人顶着。”
潘三省看明诚出了门，才往前台走。直接拨通了中央银行的电话，”给我接一下崔黎明”
他是白相人出身，混到今天除了靠日本人的势力，自己也是有门道的。有时候专业意见很重要。这个小崔。他看着不错。
明诚看了一眼手表，发动了汽车。估计现在去接人，明楼就不用在周公馆留饭了。晚上还约了另外一场酒，趁中午一起吃饭哄哄他。虽然都是公事，太过冷落人，闹了别扭再补救，得费更大的气力。明诚想起这些天，自己都没觉得就笑出声来。
结果还是没接到，周家的丫头说：明先生走了有会儿了，唐先生的车送明先生去海军俱乐部，请您不用过去了。说话的同时双手捧出来两个酒坛子“这个让您带家去”明诚一脸奇怪。丫头红了脸，笑着说“唐先生老家托人带来的，明先生说您喜欢这个，开口周先生要的。”
明诚接过来，草纸泥封的茅台。封头都变颜色了。估么年头不少。他这是拿我作筏子。倒是唐生明，这时候还能运来这东西。心里暗暗感叹，明诚谢过了小大姐。把酒坛子放在了副驾驶。伸手拍了拍，正没决断晚上带哪种酒赴约。这回正便宜姓李的了。明诚犹豫，还是给大哥留下？这可是好东西。孤岛洋酒有的是，茅台不好寻。又一转念，想想他跟姓唐的一起亏不了。明诚定了主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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